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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3.生门1

283.生门1

  耳边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,但是离开方才那山路和客栈,她反而觉得心中平静了下来,至少,不用再面对那麽恐怖的过去,报仇固然是痛快的,却不及现在胸中平静祥和的生活。

  无论何样的仇恨怨怼,都不值得拿现在的平静去挂牵。

  或许是她胸中实在是太明白,任两边恍惚景象穿梭而过,再也没有什麽能够侵入她的脑中,让她入幻。

  抬头尽量向远处观望,远处连天际都分不清,这里分明就是一片混沌,如同行游太虚。

  她若有所思,能造出这样的幻阵,让人身不由己,杜精卫就算身体资质无法习武,也已经很有本事,而且恐怕,西川道君韩云胜也出力不少。

  韩云胜是铁了心要将她和杜精卫拴在一起了,幸而还给她留下过一本册子,既然敌我分明,她也就不需要再顾虑什麽。

  突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麽东西,差点绊到了她。

  她低头一看,却是一副黑漆漆的司南,被她踢到之後发出突兀的一声响声,中间的磁勺咕噜噜的转了几圈,最後定在一个方位,不再动了。

  媸妍蹲下身来,这是她走了半天第一件发现的器具,不知是何用意?

  那底盘黑漆漆的,没入脚下漆黑之中,若不是她不小心踢到,根本不会注意到,她将其捡起,放在掌中端详,只见盘中依稀刻著一些不可辨识的字符,寻常人并不认得,她在乌兰呆过一些时日,倒是觉得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很像是乌兰文字,再细细研究半天,只认出几个字来,分别是数字“二”、“四”、“八”她心中猜测,这或许是太极八卦符?

  她端著司南移动了两步,只见那勺子仍然直指刚才的方向,她心中思忖:难道这方就是南方?

  若是这样的话,她一直往东走,是不是可以出阵?

  可是不行,出阵容易,若是她的男人都留在这里,她跟进来之前有什麽区别?

  想来想去,这司南竟是个废物,她不由有些气恼,将它掷下不管,可是等她走出几步,又有不甘,万一她找到夫君了,却出不去,岂不是也是百忙一场?想来想去,这司南或许有用呢。

  她不禁又蹲下身去,正要拾起,忽然觉得有些不对。

  只见那磁勺已经换了个方向,指向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位置!

  这麽说,这司南恐怕普通的司南,而是一个开启什麽阵法的核心部件。

  可是,要不要开启呢?

  想了又想,她还是决定试一下,既然进了阵中,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,若是不轻易尝试一下,怎知道有甚样的转机?不管怎麽说,有转机总比一直在沙漠中漫步的好。

  她手指不再犹豫,伸到司南上面,将磁勺拨动旋转起来,再停下之时,果然,磁勺又变了方向。

  她心中暗暗记下方位,如此这般,一共指向八个方向,其中第七次是指向她自己。

  在她转满八次之後,只听司南中心发出“哢”的一声,四周似乎有些不同了。

  媸妍敏感的站起身来,只见磁勺第一次停留的方向雾瘴稀散了起来,依稀可见雾瘴後别有天地,她慢慢走了过去。

  一边走,一边默默想起《玄鬼大法》中所载八卦五行阵法,这以八卦司南为媒者有三,其一为乾坤灭鸟阵,其二为天眼迷花阵,其三为四海退敌阵。

  乾坤灭鸟阵之下无一能逃,杀气最甚,媸妍猜测,这或许不该是杜精卫的本意,而四海退敌阵纵横沙场,对付几个人似乎太过沈重。

  那麽若是天眼迷花阵,便会看见……

  媸妍正心乱如麻的回想书中只言片语,只见自己已经身在情景之中,被吸了进去。

  她不由一愣,只见自己大腹便便,躺在床上,腹中沈坠,显然孩儿正在往下出来。

  稳婆急道,“夫人,这时候可不能走神!快用力!快生啊!”

  媸妍被她一催也著急了起来,幸好腹中不觉疼痛,只觉沈坠,没过多会竟然稀里糊涂生下了个白玉般的团子。

  “恭喜老爷,是个小公子!”

  “赏!”

  甘莫离一身白衫,此刻丝毫不乱,喜得跨进门来将小繈褓抱在怀里,好一番打量,这才转而看向爱妻,“妍儿,你没事吧?”

  媸妍从入阵开始就对他和小川担心不已,此刻见到他,即使知道是幻境,依然觉得慰藉不少,泛出一个安心的笑容,“我很好……”

  他安心之下,便对著小繈褓爱不释手,再也移不开眼去,这是他求了不知多少年的继承人,是融合了天下天资材质最优秀的男人和女人的结晶,这样的第一天才,若是习武,必定称霸天下!

  他望著小繈褓,不由眼中火光大盛,便觉男女柔情都是沧海一粟。媸妍看著远远站在那边惊喜儿子的莫离,突然心中泛上一丝黯然,疲累失落之下,睡了过去。

  等再次睡醒,孩儿已经长大,而媸妍心中古怪,仿佛很久没有与他们父子温存亲近,不由走到甘泉宫花园之中,看著二人习练。

  甘莫离对孩子极其严苛,不仅要把全部的领悟都教给他,更是让他必须开创许多新的招式,在他教导之下,孩子虽容貌精致难描,却面如冰雕,活像玉石小人儿,看到媸妍也只恭谨道,“娘。”

  便又抽出小玉剑,练了起来,招式精妙,已胜过媸妍年少时许多,还三不五时自己创出一招半式,简直信手拈来。

  然而媸妍骄傲之余,却对孩子感不到一丝亲近,心知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,对甘莫离怨道,“不可以再这样放任你教导他!你瞧瞧他如今,看不到一丝人气,百年之後,他又成不了仙!一辈子不享父母兄弟手足夫妻天伦之乐,可有丝毫乐趣?”

  甘莫离十分不以为然,淡淡道,“孩子的教导,我自有分寸,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亲手教导他成为当时第一天才,自成一派,你不可阻挠。”

  “不行!他是我儿子!”

  媸妍一把搂住小冰人,痛哭起来,甘莫离面色难看,而孩子被打断之後面上亦是不耐,想要推开她的怀抱。

  媸妍心中突然一阵凄凉,这就是他的夫君和儿子。

  甘莫离一把将孩子捞到手里,“这件事没有置喙的余地,你三夫四侍,我从未管过,从未醋过,不外乎是因为我想要你的儿子,本来你生完我就该带他离开,不过是顾念你的心情,如今儿子长大,更不能让你无知妇孺坏我大计。”

  “肉体欢爱与男女之情不过是罂粟而已,我甘莫离绝不会耽於其中,我所求,不过一个後人。”

  说著他义无反顾的抱著儿子离开,不见踪影,“你我夫妻情断,就此别过。”

  媸妍一手捂著胸口,一时肝肠寸断,她情知,这情景她虽不愿意,却是极为可能的,因为莫离从一开始找寻她,就是为了儿子。

  直到雾瘴散去,她匍匐地上,那心痛的感觉还是那麽强烈。

  她脸色苍白,心乱如麻:不,不可以胡思乱想,不可以怀疑他!她拼命回想著有关天眼迷花阵的一切记载。

  天眼迷花阵按照八卦方位,共有八处幻境,分别对应八门。开天眼而可知过去现在未来,然而天眼却不是随便开的,因此预知有限,却原来其中真假交错,真,则为生门,入则即可破阵;假,则为死门,入则其人丧命;其余各处幻象则皆由阵法方位变幻和入阵人心境而来,其真真假假意随心动,尚未可知。

  她闭上眼睛,渐渐平复,她知道,接下来,她会看到更多“不可置信”而且其中必有一处是真的。

  杜精卫真是好算计,若是他只是将她困在幻境之中,她或可自我暗示,一切都是虚妄,可是现在,这天眼迷花阵是她所熟知的,那她必然知道,她所看到的一切,未可知便都有两三分可能,甚至还有那麽一幕,是必然之必然。

  她拿起司南,拨动了一下,磁勺又转动起来,最终停下,媸妍再次走了过去,穿过水波般的镜屏,走了进去。

  她满身疲惫脏乱,最终找到了他,“小川!”

 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喜。

  夜光如水,他背影突然一僵,从沙丘後慌乱坐起,衣衫不整,而他身下,正是凌红绡,一只手还钩在他的腰腹,一只手遮挡著自己。

  “小川……小川?”

  媸妍惊怒,看著他,“你背叛我?”

  岳小川惊慌之後,沈默下去,才开口道,“我早就背叛了你,你是知道的。”

  媸妍大哭,“那不一样!我知道你之前是骗我的,是为我好!可是你现在?你到底同她做了什麽?”

  岳小川面色难看,绝望的看著她,“对不起……”

  “我与她为了甘莫离之事流落在沙漠之中,寒夜无衣物御寒,几近冻死,不得不肌肤相亲,拥抱度过寒夜,我……我必须对她负责。”

  媸妍咬著唇,“我不信……我不信……你不是还和我有过夫妻之实吗?你只是抱一抱她,就要负责,那我怎麽办?”

  他似乎也留恋著她,嘴唇动了动,果然是冻得一片青紫,面无血色,身上也是苍白发青,散发著寒气,“妍儿,我……我只是想活著,见到你……活下去……我……”

  他只是为了活命而已,权宜之计,扪心自问,她还能接受这样的他吗?她心中一团乱糟。

  岳小川看著她表情变幻,似乎洞察她的心理,低声道,“作罢吧,不要勉强自己了。”

  “我偏不要!”

  她怒瞪著他。

  岳小川再抬起头来,忽然变了个神色,深深凝视她,似乎明明白白她心中的矛盾和坚持,“如果你坚守我们的约定,小川绝不负你。可你何尝缺过夫婿?小川……怕是也是多余的吧?”

  “红绡却不同,她……我们虽是为了活命,我却不能让她香消玉殒。”

  “她不行,我就可以?”

  媸妍大喝一声,又惊又愤,“我要杀了你们!”

  一柄弯刀已经逼住他的喉咙。

  “不要!”

  凌红绡以手挡住刀尖,再也顾不得掩盖身体。

  岳小川本来对她忽视一边,此刻却认真看了她一眼。

  他这才转向媸妍,“离了我,对你不算什麽,至多痛一阵,自有人抚平你的难受,而接纳我,却会让你患得患失,纠结痛苦,如果之前我还只是犹豫,现在却是决心要对她负责了,对你,对我,对她,都好。”

  媸妍看著此情此景,突然觉得自己分外多余,仰天长笑,“哈哈……哈哈……好……你们郎情妾意……你们鹣鲽情深……我真是个白痴……”

  她失魂落魄,边退边走,命似去了半条。

  眼泪顺著眼睛不断流下,想起他们相拥而眠的情景,就恨不得杀了他们,再杀了自己。她眼睛一红再红,手按在刀把上颤抖,最後硬是忍住森森杀意,靠著自尊忍了下来。

  忍不住再次回头,那里一片沙丘,已经什麽也看不见,她眼中迸出森森恨意,只觉得他们双双掩埋在其中冻死也好。

  突然心中一惊,媸妍大骇:我这是怎麽了?就算小川为了活命自保而体面不全,我也不该如此盼著他死去,甘露从来不是这样恶毒的女子,甘草也从未丧失向善之心,为何媸妍最终变成这样一个女人?得不到宁可毁之?

  这恨意从见到李慧心就开始滋生,後来逐渐发酵,这麽自暴自弃後又涌上一股绝望,如此反复,心神波动不安,有沸腾之相。

  她出了一身的大汗,反而清醒了几分,暗暗扣住自己的脉门,告诫自己:不,八相之中唯有一死,她才见了其二,就这样沈不住气,且她自己也不是那样坏的女子。

  反复安慰之下,心神才稳了许多,足以对抗下一个幻境。

  直到磁勺又咕噜噜转了起来,最终停在另一个方位。

  “我绝不可以自己乱了心神,自乱阵脚。”

  她将唇咬出血迹来,无论如何,就算是他德行有亏,她也必须无愧於他,到时一拍两散。

  岳小川,若是你真的德行有亏,又百般求去解脱,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怜惜她,我俩亦恩绝情断!

  她狠了狠心,端起司南,向著另一个方位走去。

  她看到岳洛水时大吃一惊:难道说他们几个也寻到了这里麽?

  她又惊又惧,这个杜精卫,他到底想做什麽?

  而等她看到发生了什麽,刚刚愈合的心又撕开一片碎片。

  只见滚滚黄沙之後,唯有那片绿洲之中的平静,一个满头瀑布红发的女子正小憩於树荫之下,惬意的吃著一串葡萄。

  媸妍不由好奇的上前,想要看清那自在女子的相貌,只觉自己游魂一般,只意念一动,就好像分外轻盈的到了女子身边,低头一看,那女子樱红小口,瑶鼻秀目,身姿婀娜丰盈,真真是难得的尤物。她凝视间,那女子似乎突然睡梦之中感应到了什麽,猛然睁开双眼,迎上她好奇的双眼,只见那女人眉目天生妩媚,眼神之间,勾魂动魄!

  放眼天下间,媸妍第一次见到这般美的人,竟让她的自信心瞬间瓦解,还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之情。

  那女子与她气质极为相近,都是冷冷淡淡,举手投足又带著万种风情,若是就她们两个,她定然要好好结交一番。

  然而她又有些不甘。

  二人容貌上或许各有千秋,可是那女子举手投足的妩媚风情,浑然天成,就连修习了倾城法力,被几位夫君滋养之下的她也比不上!

  她引以为豪的勾人姿容,竟被一位女子天生的仪态给比了下去!本来是同样的风情,那女人做来已经浑然入骨,而她样貌精妙脱俗,又不惯放得开,显得比那女子拘束了十倍,竟有些不像的感觉。

  她被那一眼对视吓了一跳,不由环顾自身,连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手足形体,不由放心向那女子再看去,可那女子已经站起,迎向来人。

  她目光追寻过去,更是如同雷击,来人正是岳洛水,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,随後紧跑两步冲过来,热泪盈眶,紧紧同站起来的红发女子抱在了一起,深情相拥,惊喜万分。

  媸妍心中隐忍如同钝刀割肉──她还从未见过老辣沈稳云淡风轻的岳洛水会有那样激动失态的表情。

  他显然同那红发女子相识已久,此刻是故人重复,激动的涕泪直下,抱著女子,恨不得嵌入肉里,哭红了眼睛,连声嗫嚅,“瑶姬……瑶姬……”

  媸妍难以想象,他有这样的“故人”以前几次三番,她不停的冒出“故人”来,於是如今,他们也用同样的法子报应到她头上了麽?

  岳洛水是个孤儿,无姐无妹,更没有暧昧门人属下,她是知道的。

  她早就觉得他的爱来的太过偏执,难道说,其实是因为这个女子在前?所以他才爱屋及乌喜欢上她身上那种魅惑的气质。

  她心中突然一阵阵苦涩,只反复想起一句话,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”

  可是想来想去,他们之间的种种难题,已经是无解了。

  岳洛水惊异的摸住女子的红发,握在手中爱惜的观察,似乎在啧啧称叹。

  媸妍心中一片冰冷,他年纪大些,果然还是喜欢妖媚成熟些的吧!她第一次这般嫉妒旁人,就连凌红绡在她心中也从来不是对手,她不甘的又看了那女子一眼,若是她有这般举手投足的风情,该多好?

  她果然还是生涩了些啊。

  不知怎样飘出幻境,她失落难言,仿佛心胸空了一块,幸而方才那次险些走火入魔陡然警醒,这次却不是那麽容易魔障了。

  再多胡思乱想,也终要挨个看上一遍,才好做决断。

  岳洛水为父为夫,她亦是割舍不开,若不是他,她的几位夫君哪有那麽容易凝聚在一起,相处和谐,便是岳小川也不会见容於诸人。

  想到有可能失去他,她心中泛上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慌乱。

  不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,她飞速的拾起司南又拨动起来,好过继续胡思乱想。

  咕噜噜几声,磁勺转动停止,可她眼神依然死死盯著漆盘,不曾移动。

  她已经隐约知道杜精卫想要她看到什麽,没有比这再折磨人的了,她会看到一幕又一幕难以置信的难堪,而她还要清晰的从中找出一幕真的,这真的太折磨人了……

  她心防险些破碎,情知无法继续下去,只得轻轻坐下,气沈丹田,平息了心脉,足足用了半个时辰,这才呼了一口长气,向新的方向走去。

  “杜精卫!”

  媸妍冷哼一声,不得不承认,他的目的也算是部分达到了,的确是动摇了她的信心,让她心如刀绞。且就算她再理智,要在这些幻想中分辨真假,也是一种痛苦。

  然而无论如何,身陷局中,这个游戏她都还得陪他玩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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